這樣的老師與那樣的老師


這樣的老師

我這一生有幸不至於成為仰角十五度的企鵝人,得歸功於國小三四年級的班導楊彩雲老師。

座落於靠近濱海公路的邊陲教室,教室裡的老師從來都是笑笑的。
印象中她似乎不曾特別褒揚過誰,每位同學總是有機會得到她的讚美(聽得出是真誠的那種)。
她讓上課變得有趣,就算作文擠不出來她也會拿出昔日學生的範本讓你「參考」,然後很有信心的對你說:『沒關係,你看看以前的哥哥姐姐們怎麼寫,然後想想自己要怎麼寫,就算現在不會寫,以後也一定會寫得很好。』雖然作文課因此經常變成閱讀與抄寫課,不過那是我於求學過程中遭遇作文課唯一不會胃痛的兩年。

隔壁班的老師賦予班長極大的管理權威,上課時除了聽到那位老師大聲吼叫,下課時還會伴奏那位班長揮動的鞭條。不過一牆之隔,我們班長有時連任務都省了,除了老師不鼓勵記名字的管理方式,更因為大家不忍心看到她難過的樣子。她並非不曾體罰,雖然機率很低,但遊戲規則相當清楚,也不過量,印象中大夥兒很能心服口服,尤其當隔壁班鞭聲響起,老師一副遺憾的表情,讓我們在慶幸同時也明瞭她的堅持苦心。

吃便當時間是回憶過程裡另一項精采。她讓每幾位同學組成一小桌,分享彼此的菜色。她也會輪流到每一桌「共吃」,然後訴說每一道菜的營養價值與有趣的故事。此舉經常引起大家對菜脯豆豉積極搶食,這也讓家境不是太好而菜色羞澀的同學受寵若驚,繼而愉悅且安心的享受食物。

除此之外,她會要求幾位同學放學後到家裡溫習功課。這一點,我直到奉命參加國語文競賽被她拎去家裡加強訓練才知道。這些同學程度不一,家境也懸殊,好幾次見她幾乎是央求的口吻呼喚住對面的腳踏車店同學『別看電視了,快點過來,老師今天有準備好吃的!』。
對於夜晚進修的同學即將被家長叫回家幫忙一事,她也會雞婆的跑去拜託家長調整農忙時間好讓課業落後的同學能繼續接受她的輔導。她不僅不收受禮金、餽贈(至少我家沒送),家裡的食物還經常被蝗蟲過境的我們一掃而空,據說她的小孩長大後偶而抱怨昔日的缺乏口福。

與她相處的七百個日子,讓我學到何謂友愛、仁慈、濟弱扶傾...
退休後的她經常有學生回來探望,由於她對每個教過的孩子的優點如數家珍,點起鴛鴦譜頗受信任,年過八十的她如今已成為紅不讓的大媒人。

她與學生之間的牽繫,不因退下教職而中斷。同學對她的敬愛,是互動下的自然衍生。
雖然她老因心急亂點俺的鴛鴦譜,常常因記憶衰退雞同鴨講,我還是一樣愛她!

那樣的老師

過去,教學嚴格的老師人人搶,據說擠進某些班級需要某些代價。
我一直以為那是面對升學壓力時期才會發生的事,其實不然。

一位以嚴格著稱的國小低年級老師,據說家裡有好幾座大冰箱,專門保存「束脩」。這是某位開電器行的家長在詢問兒子的中年級導師需不需要「冰箱」時所透露的。我不知道家裡的魷魚是否待過那冰箱,不過這位老師在老媽當年開刀時探望的高貴鮮果確實是向其他家長賒來的。就在老媽回絕該位老師調頭吋之後一個月,老妹這位優秀學生挨了莫名其妙的一巴掌,耳朵轟鳴鳴了個把月。

即便如此,我對這位師長並無惡劣印象。僅有一回特殊禮遇讓我感到些許不安。那「甲下挨打、乙上挨刮,丙上挨轟」的鐵律碰到我竟然破了!眾目睽睽之下,心理準備好迎接的耳刮子變成親膩的捏鼻子,當下只覺得噁心,以及感受到背後一股強烈的不平。

許多年後,YF訴說當年瘦小的她所遭受到的勢利對待,以及天真無腦的我想當然耳的扶助弱小舉動讓她即便感激也要擔心即將面對老師的更極緻懲罰時,才明白原來我擁有的美好記憶其實包裹著階級特權的糖衣。

我問老媽為何不對老師控訴不當體罰?她輕輕的說:『本來也很想,可是擔心你妹妹在她班級裡處境會更慘只好忍著;等到升級了,不受威脅也就算了。』

往後的日子,當我遇到昔日同學總會極力挖掘當年他們的感受,結論幾乎是一致的。
而到菜市場聊起這位師長,眾家菜販齊齊搖頭,只因孩子是老師的掌中肉,擔心被捏碎,家長們即便賣菜變成送菜的,也只敢怒不敢言。


我只想說,「尊師重道」並非為人師表者理所當然的應得待遇。
昔日家長們的尊師或許只是隱晦的緘默與被迫的「厚禮數」而已。
假如當老師的不能看清事實與時俱進提升自己的教學能力與時代觀念,一味將責任推諉家長或社會,一方面脫離社會價值自艾自憐,也就無怪民主時代下敢言的家長被視為麻煩製造者,進而反撲師尊之不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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