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倉庫

老爸雖然經歷空襲年代,目睹這款死亡事件算頭一遭。就這麼看著看著,直到人群散去,看看天色,已經過了午後。雖然他經歷了人生中非常特別的一天,但他終究是個有違任務的少年,因為這種「危險性的好奇」,害一家人捱著餓肚子,回家免不了一頓刮。

原來,他所目睹的是「殺人事件」幾天後的事了。

本來十九(?)陸軍也打算在我們的城鎮下車,據說因為本鎮某人物藏匿了某位官員使其倖免於難,最後由這位官員對軍團指揮官美言,因而停止對本鎮鎮民搜查( 那個年代本鎮文風薈萃,讀書人頗多)。而為何選擇於鎮上媽祖廟進行槍決?本來他們也打算依照基隆模式將人丟入海裡,卻因為載往南的海邊通不過狹橋、往北又過不到外澳,天黑之後選擇媽祖廟前的一片荒田,掘了坑,槍斃人,就地掩埋。等到軍隊撤走,家屬才敢前去收屍,而老爸就是在人群中目睹一位賣菜的民眾被挖掘出來的過程,並聆聽眾人談論整件事始末。

這事件,一下子傳遍鄉里。
這件事,每年的某段時間總有人會偷偷提起,難怪小時候鎮上最多的鬼故事傳說就在那片廟前土地。(最近該土地附近的十字路口連續兩次死亡車禍,也連帶喚起鎮上一些老人對那樁不可說事件的印象,然後紛紛繪聲繪影。他們的共同心聲:彼所在很陰。)

我一直很好奇,這一群在媽祖廟前被殺害的人,其靈魂可否獲得媽祖額外的庇佑?而這一群把媽祖廟當成午門的劊子手,是否被千里眼與順風耳一世追蹤?或者亂世可以是兇殘之人的護身符?這些,歷史還沒告訴我。

白色的黑夜‧板凳上

或許是打魚人某種程度的愛好自由,也或許是其他我不明白的原因。小時候固定的暑期夜間大停電(or 限電),叔叔輩們與隔壁大同店員老是趁著黑暗聚在一塊兒說著某些天方夜譚,似乎怕人聽見,似乎又非常愛說,氣氛一片祥和卻又詭異異常。我非常喜歡那段停電時光,即便看不到最愛的八點檔。

許多年後,我才知道他們「剉」的可能是二次連任、不事生產卻荷包滿滿的黨籍縣長,談的是郭雨新以及林義雄。

許多年後,美麗島事件的紀錄海報在高中課堂上一字攤開,那血淚的控訴!同學莫不悲憤譴責,老師戲劇性的加油添醋,最後再問聲:『同學們,我們是不是應該譴責這些暴徒?!同學們~我們雖然力量微薄,但團結就是力量,加入黨就可以為國家多盡點心力!』

俺當時雖然還不懂發出豬的聲音,但盯著被打得頭破血流的警察先生玉照,我一點都沒有牡羊座的義憤填膺與雙魚座的天賦悲憫。依稀記得俺的「無血無目屎」被那個女校裡的熱血女青年批鬥得蠻慘,但我向來看不慣那所女校噁心巴拉的女性情誼與可笑的優越思想,被批也不覺得有啥大礙。

在家裡很少燒香拜佛的我,在大學有了更神奇的偶像崇拜推廣經驗。對方不是佛教徒、不是基督教徒、更不是摩門教派,而是某一位「偉大的偉人」去世的當天,成大門口一副彷彿逮住我的一群傢伙:他們硬是要我戴上黑色臂圈!

切!真是胡搞亂搞。俺的奶奶才仙逝,俺的家人通通安好。

那時候,我才真正明白:宜蘭果然是後山。許多口耳相傳的常民訊息根本到不了大前方。如果錯誤的資訊是毒藥,我想這群對訊息狼吞虎嚥的「知識份子」可謂「重度吸毒犯」。

我不知道「穩定壓倒一切」這句話究竟是誰原創?國民黨?共產黨?或者…凡是「公共利益私有黨」的都會來上這麼一句?
只是「穩定」的標準是誰定的?「穩定」的感覺屬於誰?


看著公視「傷痕二二八」,靈犀一通,趕緊翻找那個年代左右的小鎮事紀

1947的小鎮,無所是事的一年?

看著光復前按部就班的發展,光復後的持續平安... 我可以比較理解小鎮士紳對某個政黨的不厭。

光復後的第二年(1946),國民政府尚未接收的頭城‧台灣,搶孤依舊辦。只是...不幸發生意外,就此開始長達四十多年的違別。

時代‧時殆。

留言

  1. 小鎮大事紀是目前最新的頭城官方資料嗎?怎麼沒補記1947年在頭城的二二八,例如你老爸看到的事件?有沒有找到其他描述頭城當時情況的資料?

    大三暑假(解嚴前兩年。啊~~~為了也貢獻一點平民百姓的相關經歷在你這裡,只好洩漏年紀),我在羅東稅捐處工讀時,聽到一些中年職員們壓低聲音一直提到「二二八」,我忍不住「糾正」那些阿姨、叔叔們:「你們講錯了,那是『一二八上海事變』,才不是什麼二二八,歷史上根本沒有二二八事件!」

    他們搖搖頭用有點神秘、無奈、同情加神氣的眼神及口氣,要我回家問大人。我抱著不服輸加不信邪的心態回家『逼問』我老爸和已開始偷看禁書的大哥。聽到讓我啞口無言的答案時,我最在乎的不是死了多少人,而是震驚於為什麼我竟然被矇騙這麼久!!!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好笑的是,當時我比較氣憤的是我的家人太不把我當家人看了,不然為什麼一點都不說給我聽?當然他們的解釋就是──不要談政治。

    這種震撼感讓我其實沒記得他們說的細節,倒是記得隔天去辦公室時我像個知道自己無知又不太好意思的小學生,只有默默聆聽長輩們教誨的份,但同時又拜託他們多說點比武俠小說還刺激的故事(受害的靈魂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戲謔,只是如實陳述當時的情形)。幾年後出了國在國外的東亞圖書館囫圇吞棗地看了一些在台灣仍未解禁的書,我對歷史的定義從此改觀。

    歷史是誰寫的?是誰在說故事?每段故事都有其片段性及不足處,但是可貴點也在這裡,就是因為不足,應該創造每個人自在於說自己故事、樂於聽別人故事的環境,讓故事可以繼續說下去...要知道,有講故事的能力是會讓生命延續的,一千零一頁的童話故事不就是嗎?

    (所以呢,我認為台北市馬市長與其提出生第三胎補助尿布奶粉的誘因,不如多對市民發揮說故事的魅力~~~嗯,考慮來去北市府網站說故事給馬市長聽)

    我應該講更清楚一點:我認為二二八的故事說得還不夠,應該鼓勵更多人(不限任何背景)來寫寫《我的二二八故事》,不一定只是那個年代的經歷者,包括像我這樣道聽塗說的,包括不知道如何對下一代啟口或是不願意對下一代說的為人父母者,包括一講起就有氣的或怕講了會破壞社會安定的......

    我只是有點遺憾沒來得及多聽聽我老爸講故事。
    不過,應該振作開始記錄我們村莊裡的漁婦故事...

    BTW,阿諛你一下,感謝你此篇的魅惑,讓我第一次寫出我「歷史資優生」的幻滅故事|||,短短數段,我可是寫到現在還沒吃午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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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小鎮大事紀應該是頭城鎮誌上的資料。二十幾年前?鎮公所發給每一戶。
    林樂善上任後似乎就沒什麼紀錄了...直到陳忠茂。
    不過,網路上陳忠茂的部分就我所知也是上回代鎮長之後才加上去的。
    或許鎮誌的籌措在解嚴之前? 所以對二二八事件確實沒有清楚記載。
    (而且你有沒發現?那年(1947)的紀錄少得可憐。彷彿大家都冬眠了。)
    相當好奇李榮春的書裡可有記載?
    如果那個事件發生地點的方圓之內人家能多方進行印象書寫...

    大概從小就得知書上說的與週遭體驗的事實差距,我的驚訝程度沒有你那麼嚴重。
    因為理解「"無知"是力量,"相信"會幸福」的道理,所以不太跟人談起這些事。
    但我其實更害怕說了以後,人們臉上漠然的神情。

    不過...雖然很久之前就知道這樁歷史,這是第一次將它與確實的發生地點-我的所在-連結起來。很好奇媽祖廟牌樓下是否設有紀念碑?(連列管老樹都有立樁了,這重要歷史的場所不會沒有吧?不過...咳咳,最近俺不便靠近尋覓||| 倒是宜蘭228的發生時地不知有沒校準,或許相關組織也可以來個228時空還原之旅?) 啊,據說頭城將有座文史館(修復完成的公醫院),說不定將來在那兒可以重建蛛絲馬跡?
    想起楊彩雲老師、邱金魚老鎮長,說不定,該是時候去找他們了。

    對啊,這是我頭一回完整理解你的「天地丕變」經歷,你應該回去訪問當年稅捐處那些阿姨叔叔們,彼時遭遇你的據理力爭頭頭是道不知道是什麼反應?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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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那些阿姨叔叔們應該都退休了吧?(拜託,又不是只有我會老~~~)

    嗯,有機會的話,我還蠻想謝謝他們對我的『啟蒙』。所謂啟蒙,不只是針對二二八,對我有更重大的啟蒙意義是:所謂真實到底在哪裡?有唯一的真實這回事嗎?但即使最後的真實也許不可得,也不代表瞭解的過程就該省了。

    這是我偏好用「故事」的角度來看待,所有被訴說的都只是故事之一,就讓故事去互相激盪、對話,沒有誰的故事需要被否定掉,不管那個故事是悲情或不悲情,不管故事是否衝突,各方都該有個位置。

    還是說白一點(奇怪了,一講到二二八,就不自覺地隱晦起來,很怕被誤解我是什麼political animal~~):即使社會對於二二八事件的討論有政治操作的嫌疑,做為一個公民還是有義務去了解,否則就慢點說自己是客觀中立的。

    我要承認,談這個話題,我還是不怎麼放得開。怕壞了你這裡的氣氛呢~~
    but,奇怪,我怎麼懶得寫在我的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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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原則是用來破壞的,氣氛是拿來搞砸的...
    你的窩已經與燕窩差不多希奇了,當然是寫在這裡(我這兒比較其來有自吧,嘿嘿)
    而且不經過對話, 我就不會知道其實228相關網站早有記載頭城部分, 即便整個宜蘭地區的事由、人士、地點...還是語焉不詳。資料收集:頭城-228

    因為228,我對頭城首位鎮長開始感到好奇,以前雖然去過他家,但是屋子僅是屋子..
    針對聽過的傳說(因為掩護隱藏某位人士所以讓頭城人倖免於難)網海搜尋,好像真有那麼一位,時間卻似乎不太對位。在喚醒堂看到的落款,與詩社的空間,又與這位鎮長的歷史連結起來...還不清楚會說成怎樣的故事,但是有趣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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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媽祖廟前是二二八槍決刑場,這事,我也聽我家大人提過,以前讀小學時,都會沿後壁街仔(和平街)往北,經過媽祖廟埕,到十三行,到學校,大人總耳提面命,放學回家別在那廟埕逗留,懵懂時不知啥原因,年紀漸長後細問,才明白原來怕小孩卡到陰..約莫國小畢業時年紀吧,廟的前面擺了一隻約莫是鋼銅質的奔馳駿馬,上有提字落款,聽說是用來鎮陰的,只是沒問過主事的大人,不知這說法準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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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突然想到一件事:會不會頭城的小孩特別容易卡到陰?所以老天就派了師公讚駐守?
    我也是走這條上學,可是我家大人通常都由我這兒知道鎮上又發生什麼事,根本沒人耳提面命什麼。這樣也好啦,膽小如鼠的人可以多一點自由~

    我想會這樣交代的家長真的不少,所以,直到現在,那個廣場仍舊少見孩童。
    不過我完全沒注意到有那匹馬,下次去要好好觀察。你真是不錯的情報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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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一年後來看這個話題,有點意思。這一年來,我也沒刻意卯起來追蹤發生於小鎮的相關足跡。一切隨興,俯拾即得就拿出來晾晾。相對於 asan 的想望,以下這圖片可讓人牙齒有點兒...酸 ~


    影像擷取自 ptt gossiping - 2007.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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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豈止牙齒酸,連眼睛都...

    來把一年前借這裡版面寫的領回去...
    『不管故事是否衝突,各方都該有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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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今天有兩則新聞某個程度上呼應了咱們的上述討論:

    2007.2.28 宜縣府:明年228擬在罹難者受難現場追思 【中央社/宜蘭縣二十八日電】
    宜蘭縣政府今天在宜蘭運動公園的「二二八紀念物」前,舉辦追思音樂會。縣長呂國華說,為了更貼近追思,明年起二二八相關活動,考慮換到當初罹難者受難的現場舉行
    2007.2.28 228槍殺處 慶元宮立碑 中國時報 C2/宜蘭新聞 【嚴培曉/頭城報導】
    頭城耆老、慶元宮委員陳圳成回憶,二二八時,7人受難者被槍殺的地點, 早期種了一株大榕樹,後改設涼亭及馬匹,直到94年,決定改立一座大石碑 。這座大石碑上,刻有慶元宮設廟緣由、湄洲天上聖母傳,還有一面刻有南無阿密陀佛與媽祖嘉佑、合境平安等字。當時籌畫設碑的前慶元宮主任委員邱金魚表示,早年有人提出設立二二八紀念碑,廟方曾擲筊詢問未獲同意,廟宇又為聖地,經管理委員會討論,決定在當地設立一座大石碑。我一直認為與事件地緣無關的紀念公園整個台灣只要一處就好。而事件發生地點的 local memorial 則須考量所在性格。例如頭城的地點處於鄰里生活中心,也是地方信仰所在,用什麼方法表現認知、安慰、融入...是否將之遷入都市紋理、要不要置入住民觀點...都是考量重點。

    這七位受難者並非在地人,至少地緣關係薄弱,對居民來說,有一種「無緣無故就在這裡發生」的無奈與隱約的不祥感。因不可說而隱晦為傳說,再可說也終究成了鄉野奇譚、茶餘飯後。你很難責怪居民同理心之不足,因為咱們的社會教育與環境物件始終離「愛」的表現有點兒遠。從小生長在暴力的、無感的、不體貼的人文與空間,對事物的感受自然僵化了。

    想起我的朋友 YaYin 曾提及的某個 Community Demonstration Project - Massachusetts 社區案例:
    社區裡有個小女孩因為在這個街角發生車禍(騎腳踏車)不幸身亡,因此居民在改造社區空間時,除了用腳踏車輪軸做成的藝術品來紀念這個小女孩之外,也在街角利用自然建築的概念創造出一個可以緩步停留的空間,用一種認知與分享的溫馨方式來讓悲劇不在發生。照片中,那是個很舒適的角落,沒有恐嚇、警告、要求、教訓的意味,而是以空間誘惑、以視覺挽留,以傳述著「慢」的美感來達到紀念的最終目的。如果是我們呢?可能是石敢當、菩薩像,或者一塊寫著恐怖文字與數目的牌子...而更多時候,咱們的 monument designer 也只考慮到 monu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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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今晚陪波太在客廳做家庭手工,一邊看公視「打拼」...
    當蔡培火自述式的說著他與另一位參與者被判了最重的罪 - 四個月牢獄時,我忍不住呼叫起來:『四個月叫最重的罪,那228呢?』
    大概嚷得有點誇張,引起波太好奇,我開始用白話台語解釋給她聽(有點好玩吧,正式的漢文讀音對她這樣從來沒上過學堂的人來說也是鴨子聽雷)。
    沒想到天生家庭主婦的波太這回振振有詞,彷彿身歷其境似的說起228事件...
    原來波太三姐的(前)公公正是頭城七名受難者之一(蘇)。事後家屬前來收屍時聽附近住家形容當時的情況:他們不斷聽到石頭扔擲聲與哀嚎聲。

    波太以自己曾經跌落竹安橋下的情形比擬,總覺得當時要是可以丟入海裡或許不至於如此痛苦。隨後波船長補充了不少鄉野傳說,包括該地點的大樹為何會砍掉(整株連根挖起),以及那位「228事件後被盧纉祥藏起的祖國來的某某秘書」... 波太更說起為了盧的葬禮(小鎮百年難得的風光大事),她們一群姊妹淘特地從竹安走到鎮上來「看熱鬧」。

    對應影片中的南洋軍伕,我好奇親屬中可有人加入?答案是:有的。
    其中,嬸婆的一位哥哥因為躲在叢林裡飢餓了好久,待美軍找到他們且提供食物時,因為吃得太多太急就被鍋巴給弄破了胃壁而去世。
    波船長說,如果他早生個六年大概也得走上同樣的路。
    2007.3.9 後記:訊息自動跑到我眼前,彷彿嘲笑俺的文字太過扭捏。
    雖然訊號早就存在,但這一刻對我而言彷彿是解碼了...
    原來那位秘書果然是秘書,而靈異故事早有紀錄。見頭城-二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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