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的水

K完碗粿，終於有力氣刷車。這一回除了大車，還有那 N 年難得一清的折疊腳踏車，俺連潤滑油都準備好了！朝著水圳趨近，咦，居然還能遇見洗車同好。更狠的，她識得我...喔～原來是老媽子的同事，名曰阿華。阿華也是個浪漫傢伙，因為她告訴我：除了這個地方，礁溪還有一處山內水泉很好洗車... 呵呵，「勞動」從來是我們這一族賞玩山水的好理由。

不過...正當俺蹲好馬步，施展龍拳(雙手各握一塊抹布)，天落雨了～

梗枋國小喀書行

接到一通「業務」電話，說台北天氣很好喲！啊～堆心肝。
打開電腦，scanner 出包，真是 PC 知我心。瞪著桌上飄渺的線條，再望望窗外平時看起來淡然有氣質但今日要死不活的氣象，俺決定再度出走。因為不小心拎著 NB, 想當然只有一個地方能去(那個花了 N十億還百億的 M 計畫不知道要 M 到蝦米程度？一想到宜蘭居然也能跑到別縣市吹噓經驗值就要笑掉老娘大牙...唔，早就沒了)。

一彎進小徑，就見大樹下有老人坐著聊天。
很有意思，這種聚集不若頭城南門土地公廟後方榕樹下的定時聚會。而是像隔壁阿姨與打鐵源興爸在門口堵到相聊一下那種情境。不同的是，俺們那邊在騎樓，他們這邊在樹下。

一個騎著腳踏車的小朋友對我表示相當的好奇。而我表現友善的方式則是秀給他看俺的折疊自行車。果然，這一show 迅速拉近年齡與身高的距離。只可惜俺那不耐穿的麥坎那休閒鞋再度靈肉分離，梗枋騎遙不可及。只好乖乖拎著書與電腦走向教室前階梯。然而，厚重的雲層將陽光漫射成大地不具陰陽。原來這位子只在有陽光出現的日子裡才屬上乘。真惱。乾脆與小朋友玩耍算了！

小子看起來靈活，但有些語焉不詳，從他的敘述，雖然可以知道由奶奶照顧的他目前就讀頭城國小地球班？但不清楚他的歲數。沒啥規則的我很快與小子熟稔起來。沒多久，小子的奶奶出來尋他，我們就這麼聊開了...

忘了起初聊些啥，突然間，俺靈光一閃！趕緊問年屆七十的黃阿姨可是在地人嫁給同庄？

這是大溪海鮮店老闆娘給我的靈感。在許多次 townstroll 的交會裡，在地人往往只有男性侃侃而談，因為大多數女性不喜「嫁同庄」(因為閒話多多)，以致談到童年記憶、或者長老傳說，上了年紀的婦女在這方面一點也尬不上話。因此，她們顯得疏離。一旦找到具有這類條件的婦女，得到的訊息與觀點往往令人大呼過癮。可能古時候的女生為了經濟而參與勞動的機會比我這個年齡層的同性還多吧？她們得上山砍柴、下海牽罟，走過的路、踏過的田野恐怕比我現在的經驗距離還長、密度還高。

黃阿姨給了肯定的答案。喲呼！我興高彩烈的磨刀霍霍，準備迎向這隻訊息肥雞。豈知她根本是一頭肥羊！當我打算玩起訊息堆疊的遊戲，關於梗枋山崩。她所描述的，竟然是...

『阿姨，該不會廟公說的那棟被大樹撞進公媽廳的三合院(這台語怎麼說?)就是你家？！』
『對呀， 彼就是阮的厝 。那時候，彼箍笠仔干單阮叨是正身護龍。』

剎那間，烏鴉與彩鵲橫空而過...雖然梗枋國小校園網路相當慷慨，俺卻來不及打開電腦，用腦子記比較快...阿姨滔滔不絕～

梗枋的地形就像如來佛神掌撐放在大地上，每一道溪流各自形成一坑門，在梗枋的五個坑門(由南往北)分別是 牛寮仔 、 三分仔坑、 大塊厝 (大宅院的意思)、 北勢坑 、 鼻仔頭 。黃阿姨娘家姓康(梗枋大姓)，在大塊厝這邊，與鎮海宮廟公也是親戚。雖然人家都說「嫁同庄的不好」，但是父母認為北勢坑的黃家有田種好歹有米吃，也就嫁了， 5200元的聘金(1955年)剛好抵充基本打理(金鍊、服飾、鞋子)，剩下的，買喜餅分享左右鄰居。喔不，那年代哪有什麼喜餅，都是用金甘仔糖！

當年的地景，除了山林田野海洋，什麼都是小小的。路小小的，橋窄窄的。不過，踩著兩片各寬一尺多的木板過北勢溪的黃家倒是那附近三十幾戶人家裡規模最完善的宅院。幾分地除了種植橘子，宅院的四周還有竹圍，颱風時可以擋風雨，平時把豬仔養在竹林子下，舒適的環境讓十個月大的豬仔直達280斤！可以賣上兩萬多元～

...俺笑一隻豬可抵四個阿姨，阿姨也笑著承認：對啊，莫怪人家說飼女兒吃了米 ...

牛寮仔

那個颱風很大的夏天，大家不只擔心做大水，也有點擔心海水倒灌。同廟公所形容，事件發生前，黃阿姨的丈夫還在牛寮仔這邊協助擋水。豈料一下子就有人喊著「趕緊返去，恁厝彼邊在崩了！」黃阿姨笑著著回憶起當時跑了很久卻差不多仍在原地的荒謬情形：『人太多，路太小，根本擠不過。』 

人多，因為沒有任何一個梗枋人曾經目睹過土石流，就連黃阿姨的舅公也是，以至於當人們搶救家當、惶惶急急的時候，他還想固守家園不願走哩！不過，嚷著「我出世到今嘜不曾聽過梗枋會崩山」的他最後還是被子孫連人帶椅架離了。當阿姨的家人順著人潮慢動作湧進山崩現場，她們只救出一張床及一架菜牘。

...我跟阿姨約定好：改天去她家見見她家歷史(當然也是梗枋歷史)的 witness -- 結構有點危急的菜牘，順便拍照留念。至少哪天它要退役，阿姨還有個影像可以懷念。至於那張大床已經送人了 ...

幸好那是暑假，還有梗枋國小教室可以收容三十幾戶北勢坑居民。但當年的教室狀況不若現在，可謂不避風雨。既要煩心家園重建，還得擔憂小孩生病，每到吃飯時間，只要遙望北勢坑，眼淚就滴入碗裡。阿姨指著操場邊成列的樹蔭，說她當年每個晚上都要牽著四個稚齡孩子沿著鐵軌走回北勢坑探一探，有次還跌傷腿，幸好當時鐵路班次沒現在多，要不然一家子命也沒了。她自嘲的笑了笑：『該是你的，天公伯啊 bē 將妳討返去...若無...』

後來，阿姨用了「還是被趕了」形容學校的終止收容。因為開學了。
災後重建的方式是居民自行覓地，政府協助建設。因為家產被埋，所有經費只能賒借。三十幾戶居民，在北勢坑共購了兩片土地，蓋了兩列厝；剩下的跑去遠一點的鼻仔頭蓋了一列。當時的土地 150元/坪，的確便宜(阿姨十幾年前的聘金可以買三十幾坪)。不過，有一個稱呼很奇怪，阿姨只管叫政府蓋的房舍為「 四腳亭 」？

是了，四腳亭，顧名思義，一個屋頂，四隻腳。四壁蕩然也～
所以，居民又得 借錢入壁 。就算蕭牆四壁好歹擋風遮雨(為了八寸壁還四寸壁許多鄰居爭吵不休、反目成仇)。因為面積太小，幾年後居民都加蓋二樓了。但顯然當時政府的建設頗隨便，那些房子的狀況頗多，黃阿姨一直很擔心結構無法承重，始終不敢加蓋。

災後重建耗時約半年。那個與我剛熟識的小子的爹即是在新家園誕生的...
搖搖頭，阿姨說：『真緊！四十年啊』。

... 我坐在地上看阿姨挺直著背說這段往事。在我站起身告別之前，我一直以為她很高 ...

---

地景描述

黃阿姨回憶當年整個梗枋外海的沙灘綿延，一望無際。那時候到處都有人牽罟。現在看到海越來越近，覺得有點恐怖。她形容，曾經有高人說過梗枋這裡很可能發生 海中清 （海嘯?），怕是真的了...

我問她可記得什麼時候開始嚴重轉變？答案不明。
我問是否是梗枋漁港蓋好之後？她略有所思，幾乎就要點頭...

地方習俗

• 梗枋有個習俗：只要家裡的第一個女兒出嫁，一定要送喜餅到全村五百戶人家。不然的話，人言可畏。五百份喜餅，隨便也要十多萬元。不過，還是有些男方經濟比較差的、或不理會這一套的，打破遊戲規則。

• 梗枋這邊喪事看得比婚事重，至少辦桌內容比較青操(豐富)。而且一辦都三十幾桌，當別的地方(大坑罟、大塭)只有「大腸+酸菜、魚丸+菜頭片、鹹粥...」，梗枋這邊可都是瓜仔雞給人吃整天的！大家為了家中長輩走得好，不至於背後讓人說話，大多首從這項默契。但阿姨說她想改革，畢竟許多人家辦不起。

家庭教育

阿姨擔心即將進入梗枋國小就讀的小子程度跟不上人家，因為既沒有父母帶、也沒錢可補習。讓黃阿姨帶大的小子台語也能說，不過程度與越南幫傭 阿luan 差不多，就是未經正音的那種。她也擔心目前在頭城就讀的小子回到鄉下學校會不會競爭力更差？俺只能安慰她「梗枋國小的小班制或許可以讓小子多受點照顧」。

如果，校園的硬體能結合社區力量形成偏遠地區(尤其是家庭組構確實較為弱勢)的課後或家庭甚至是親職教育協助...

社區服務

說到社區力量，我請教黃阿姨關於梗枋社區的動力。
七十幾歲的她在這方面倒是頗有見地。其實，社區服務真的可以來個大普查，而非僅遵循文建會那套「社區新價值觀」(那還叫由下而上嗎，笑)。

阿姨說，去年剪綵的活動中心現在反而空著呢。有居民笑稱乾脆去那兒賭博算了～只要記得將門打開(門打開算居民休閒、關起來叫開賭間 :-) 也有人建議將目前「竊據」梗枋國小校地的托兒所搬去那兒，但阿姨覺得不妥，畢竟托兒所人數不多。倒是目前整個梗枋地區沒有警力，一有住民爭議就得從大溪調人過來，太麻煩了，不如將一樓改為管區駐所，央個人也方便。

咦？俺問阿姨這裡的人經常爭執嗎？she said : 三不五時啦～

相關連結：梗枋 wiki , 梗枋印像

Powered by Zoundry